朱天：重新理解中国经济的长期增长与短期波动
庞丽静/文
2022年11月25日，经济观察报、经观传媒举办的“宏观经济论坛暨领航年会”在线直播，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经济学教授、桑坦德经济学教席教授、副教务长兼EMBA课程主任朱天在宏观经济论坛上做主旨发言。
朱天表示，实现第二个百年目标，发展经济仍然是第一要务。二十大报告提出，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人才是第一资源、创新是第一动力，也反映出长期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当是投资、教育和技术进步。
理解长期增长与短期波动
在朱天看来，区分长期增长与短期波动，对如何认识理解中国经济所面临的问题非常重要。如果把这两个概念混淆在一起，易导致认识误区，并可能由此带来政策上的偏差。
宏观经济学中的“经济增长”一般指的是一个国家或地区的生产能力和产出水平的持续提高，是个中长期的概念，通常用人均GDP的中长期平均的增长率来衡量；经济波动指的是GDP增长率围绕长期增长趋势的变化（上升和下降），这种波动也被称之为经济周期。
朱天列举出一系列数据：中国人均GDP在1979年的时候只有三百美元，而美国差不多是三万美元，中国那个时候人均GDP只大约是美国的1%；经过40年的高速发展，中国人均GDP年平均增长率8.41%，而美国是1.66%，所以与美国的差距，差不多每10年缩小一半，40年下来，达到今天到16%。人均收入持续不断的上升，这就是经济增长，这个是个长期的概念。所谓长期指的是10到20年，也可以是30年、40年，但不是几百年，因为经济增长是个近代的现象。
来源：朱天教授演讲PPT
经济增长和经济波动区别在哪里？朱天谈到，经济增长一般是指一个国家或者一个地区的生产能力和产出水平的持续提高，是中长期的概念。学术界通常是用人均GDP中长期的平均增长率来衡量。中国长期的经济增长速度比美国快，可以说是因为我们的基数比较低，即人均GDP起点比较低，属于赶超型的增长。
然而，经济增长是波动的，不是一帆风顺的事情。我国改革开放40多年，实现了经济的高速增长，但增长率是波动的，有时候高、有时候低。不只是中国经济增长有波动，美国经济增长也是波动的。通常说来，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增长波动要比发达国家来得要大。
“中国增长之迷”
为什么中国是世界上过去40年增长最快的国家？如何理解中国的长期高速增长？朱天将这个问题称之为“中国增长之迷”。
在朱天看来，长期经济增长是生产-供给问题，不是需求问题，决定国民经济长期增长的直接动力只有三个，即投资、教育和技术进步，这是经济增长真正的三驾马车。而平时所说的消费、投资和出口这“三驾马车”是在给定生产能力的前提下，影响短期GDP增长率的三个需求因素，可以用来分析短期的经济波动，但不能用来分析中长期的经济增长。
朱天表示，要理解中国长期经济增长的动力，需要从投资，教育和技术进步三个方面来看，中国的优势究竟在哪里。
首先看投资，中国之所以经济增长那么快，是因为中国的固定资产投资率在整个GDP的比重中是全球最高的，韩国和新加坡也不低，印度也不低，经济增长速度也相对比较快一点，但我国的投资率是远远超过世界平均水平的。要想投资，必须要有钱，钱从哪里来？最重要多来源就是国内储蓄。中国的储蓄率在所有的发展中国家中是最高的，过去四十年平均占到GDP41.4%，足够实现39.2%的固定资产投资率。
其次看教育。中国教育的最大优势，不是在公共教育数量上的优势，而是基础教育（即中小学教育）的质量。根据一项权威的研究，影响一个发展中国家经济增长最重要的指标，是一个国家的基础教育质量。基础教育质量高的国家，学习能力会比较强，吸收已有的尤其是西方的科学技术能力会比其他发展中国家更强。
第三，看技术进步。任何高速的经济增长，一定是伴随着技术进步的，没有技术进步是不可能实现高速增长的。衡量一个发展中国家的创新能力，主要应该看其创新能力的增长速度，而不是简单地看现在的水平。中国在过去30年里是世界创新能力增长最快的国家。创新有两类：原创是做大家都没有做过的事情，模仿是做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模仿能力是跟基础教育质量高度正相关的。中国刚开始主要是模仿，但模仿和发明并不矛盾，模仿多了，自然会出现原创。随着中国技术水平越来越高，模仿相对会减少，原创会增加。中国的发明专利数在迅速上升，学术论文发表在总量上也已经超过了世界上所有的国家。
总结起来就是，中国长期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是投资、教育和技术进步；中国的优势是有着发展中国家最高的储蓄率，可以实现世界上最高的投资率，中国的基础教育质量在所有的发展中国家是最好的，学习模仿能力非常强，学习西方现有技术的能力非常强，导致中国的技术进步速度很快，这个技术进步不只是模仿，因为模仿多了以后自然而然会有原创，这才是中国和所有其他发展中国家不同的地方，是中国高速增长的差异化因素。
关注投资问题
中国长期高速经济增长的动力来自于高储蓄、高投资，以及良好的基础教育质量和快速的技术进步。那么，中国经济最近一些年出现显著的下行，原因又是什么？这是增长速度短期的波动还是长期增长趋势的下滑？
对于这个问题，朱天认为，这些年经济的急剧下行主要不是我们潜在生产能力增长速度的下降，而是需求、尤其是投资出现了显著的下滑，这属于经济波动问题，而不是长期增长问题。
从数据来看，中国消费的增长率也在下降。但中国经济的下行不是消费增长下行带来的，因为消费增长在前些年都是超过GDP增长的。其实，恰恰是经济增长速度的下滑带来了消费增长的下滑。
当经济不景气时，刺激消费可能有利于经济复苏；不过刺激投资和出口效果可能更大。长期的经济增长是不能靠消费拉动的，而是靠资本积累及生产率的提高。消费的增长是经济增长的结果，不是经济增长的原因。
朱天认为，带来中国经济下行的最根本的因素，是中国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的显著下滑，短短的五年间固定资产投资的增长率从2013年接近20%的水平，降到2018年的几乎零增长，下滑速度如此之快不大可能是什么结构性原因造成的，而是我们这些年针对产能和企业负债的一些政策造成的。
来源：朱天教授演讲PPT
所以，中国经济的下行不是必然的，不是结构性的因素，不是人口红利消失，不是创新能力不足，不是什么比例失调，恰恰是投资出了问题，政策对投资不太友好，总是想把投资率压下来。殊不知投资不只是个短期需求，更是长期增长的主要动力，而提高消费率却是不会带来长期增长的。
朱天表示，中国经济是可以增长更快的。中国经济发展的比较优势在于高储蓄、高投资以及相对较高的基础教育质量。中国与最发达国家之间还有较大的赶超空间，所以是可以、也应该增长更快的。只要真正坚持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的改革开放道路，同时避免一些具体经济政策的失误，中国经济还可以继续较快增长，中国的明天还会更好。
来源 | 经济观察报
